半夜響起的電話,總是讓我緊張,讓我想起去年父親在加護病房的時候,當時病情每況愈下。
嘴巴插著管子、雖然意識仍然清醒,但是只能透過書寫來溝通。每天從加護病房回家的時候,深夜都很害怕接到通知的電話。偶爾半夜響起電話,我嚇得跳起,原來只是醫院要加打某種藥劑,需要家屬的同意。
父親選擇了一個午後的時間與我們告別,讓我們睡飽覺再幫他送行。
不到一年,跨越半個地球,我從台灣回到蒙特婁,半夜也很害怕接到醫院的電話。
懷孕三十一周的太太,深夜羊水突然破了,夜用型的衛生棉換了幾張仍然持續流出,我們緊張地趕赴醫院。
醫生做了一些檢查,幸好太太的子宮還沒有收縮地很嚴重,破水的狀況也有減緩。從超音破看來,小寶貝在肚子裡還有足夠的水分,看他游來游去,似乎還沒有急著出來。
不過,太太似乎得在醫院臥床到寶寶出生了。
坐上救護車轉院,讓我想起去年搭乘救護車的情形,父親往生之後,我跟姊姊帶著父親回家,沿路喊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跟著我們回家。
死與生,這次我伴著早期破水的太太轉院,心情也相當複雜。
太太留在醫院安胎,無法回家,最好能等寶寶長大一點再出生,每天晚上從醫院回家的時候,都很害怕接到醫院的電話。
醫院通勤族
坐上公車,從皇家山的東邊到西邊,清晨的空氣清新,北國仍然有點涼意,五月是北國迎來春天的日子。
蒙特婁雖然是加拿大的大城,但是城市中的綠意滿佈,清晨前往醫院的路上欣賞著城市的新綠。
如果不是去醫院的話,一切會顯得相當愜意吧!
但是,我很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久一點,因為如果多一天,寶寶在太太的肚子當中就會長大一點,等到器官健全、身體長大再出來面對這個世界。
一年前的今日,我也是來來回回於醫院。當時父親在台北醫學大學的附屬醫院化療,我們住在中壢,每天我都開車來回於台北和中壢之間。
如果父親能夠活得久一點,多開一點車也沒關係。
當時父親的肚子由於癌症充滿了十幾公斤的腹水,我經常攙扶他坐起來或是扶助生活上的細節。
本來太太只能臥床,後來可以上下床大小便,但是生活還是只能待在床上,生活上的大小事也得我幫忙。
和在台灣不同的是,在台灣時還有家人、親戚可以代為照顧,身在異國只有我們能夠互相依靠。而且一開始我也沒有告訴台灣的媽媽與美國的姊姊,畢竟,知道也只能緊張而已,讓他們減少擔心或許是我能做的。
來來回回醫院之間,這一年我在白色巨塔之中上上下下,我熟悉前往病房的每個轉角、熟悉每個時間訪視的護士。
耳朵傳來醫院的儀器聲,規律且平穩,也不時傳來隔壁床地輕聲聊天,有的是法語、有的是我們聽不懂的語言(西班牙語、聽不懂的魁北克腔法語),感覺有點不真實。
回到家以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我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等到太太下次回來時家裡多了一個成員,就會熱鬧起來了。
勇敢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個男人必須走過多少路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在他被稱為男人之前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隻白鴿必須飛過多少海洋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才能在沙灘上安睡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啊!朋友,就飄在風裡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就飄在茫茫的風裡
太太在去年給我的生日卡片之中寫著:「見到瞬間生命的成熟與韌度。」
有時別人會說你長大了,但是自己卻感受不到。成長應該是一種心境,一種自我感覺。
或許我不大會情緒崩潰,我們家的人好像都無法戲劇性地表達情感,父親離開時我們在眾人的面前也都相當地「理智」,或許有點過分「理智」了!
但我知道我的心永遠開了一個填不滿的洞,一個沒有父親的未來。
當我的太太因為早期的破水而孩子可能有早產的現象,需要在醫院待到生產,我知道我我得面對、我得每天整理情緒,在走進病房的那一刻,讓太太覺得安心、幸福。
我很勇敢嗎?
其實一點也不,我很憂心心愛的人離去。
有時一整天在病房陪著太太,在下午的時候我會到附近慢跑、散步,那時我的腦袋似乎感覺到「空」了。
在蒙特婁的街頭,或跑著、或走著,我都走向同一個地點,蒙特婁最大的聖約瑟大教堂,雄偉巍峨的教堂。
或許我真的無法「了解」,只能經歷人生所給予的一切挑戰。每一天的人生、每一次的挑戰,都是活生生的人生。
不到一年的時間,我經歷了父親的死與小寶貝即將出生的生命歷程,死與生,無法舉重若輕、無法瀟灑自如、提不起、放不下,但是勇敢面對,照顧愛的人,讓生命與生活延續、讓人生缺少遺憾。
記於Jewish
General Hospital, Montr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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