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日 星期六

魚翅與花椒:英國女孩的中國菜歷險記 (Shark's Fin and Sichuan Pepper: A Sweet-Sour Memoir of Eating in China)



西方有句俗諺﹕「We are what we eat(人如其食)」。

如果按照廣東菜色那種甚麼都吃的習慣,以形補形,「以胃治胃,以心歸心,以血導血,以骨入骨,以髓補髓,以皮治皮。」來點猴腦、牛百頁、豬血、兔頭、雞爪等這些動物的各式器官,從內臟到外皮、從頭到腳,天上飛的只有飛機不吃、地上爬的只有汽車不吃、海裡游的只有船不吃,剩下的甚麼都吃,那廣東人基本上就像各種動物。

或許西方俗諺中的這句話主要在於從食物來看文化,吃甚麼東西、或是不吃甚麼其實是觀察一個文化很重要的面向。在 Mary Douglas "Abominations of Leviticus"的研究中,探討宗教對於可食/不可食動物之間的關係;哈里斯(Marvin Harris)的Good to Eat: Riddle of Food and Culture則從唯物的角度觀察飲食和文化,舉例來說:印度社會將牛視為神聖的動物,不吃牛主要在於留著牠們對人類更有益處。


哈里斯的想法之中多少還帶點西方中心主義的思考,畢竟像中國菜甚麼都吃的飲食文化之中,祭拜祖先的牲禮或是不用來祭拜的動物,基本上都是可以下肚的食物。

有時候太習慣於日常的生活習慣,異文化的觀察者才能將一些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找出差異,理出頭緒。《魚翅與花椒》是扶霞‧鄧洛普(Fuchsia Dunlop)以食物觀察中國文化的觸角。


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英國人,牛津長大、在劍橋取得文學的學士,然後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取得漢學的碩士。扶霞不是一個無法接受異國食物的人,從小到大的異國飲食文化經驗,從蘇丹、土耳其、西西里、伊朗、日本等國的留學生都增加扶霞對於食物的包容性。

然而,當他有機會到中國時,對於中國的食物還是花了好一番功夫之後才能適應。先到香港、台北,之後到成都、甘肅、青海、長沙、韶山、北京、杭州、揚州等,透過食物了解中國,了解差異,也試著了解差異背後的文化邏輯。

說也奇怪,在國外到處充斥著中國餐館,而且中國食物在國外的食用率可能和日本的壽司或是義大利的披薩一樣,都很受到外國人的歡迎。然而,在國外中國餐館的菜色不外乎是左宗棠雞、河粉、炒飯、烤鴨……等外國人能夠接受的中國食物。
 



多一點華人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廣東人),可能會有廣東的茶樓,點心、燒臘,但是除此之外,想找到一些不錯的上海菜、四川菜或是湖南菜館則是付之闕如。故外國人雖然在日常飲食當中加入了一些中國菜式,但對於中國菜還是相當的陌生。

扶霞在四川大學學習中文的時候,出於對食物的好奇,除了在大街小巷之中享用成都的餐館,學完中文之後,還註冊為四川烹飪高等專科學校的學生,了解中國菜的烹調過程,進而探索其中的文化差異。

雖然外國人對於中國人甚麼都吃感到驚駭,但是中國人卻對西方的生冷食物感到不適。中國人經常以「生」、「熟」劃分人、我之間的界線,「生蕃」和「熟蕃」用以區分文明/野蠻之間的區別,「生人」、「熟人」區分親疏遠近、「生食」和「熟食」則是文明人和野蠻人之間的烹煮方式。

至於刀工、調味和火候就牽涉到中國菜烹飪的核心,中國菜不用刀叉,故上菜的鴨、雞或是蹄膀,以筷子夾起的力道就可以分開或是切成一口的大小。

而調味或許就是川菜之中的核心,如果說川菜只有「辣」字可以形容的話,不免太過貧乏。扶霞指出川菜的美妙之處在於:「先明快地使用辣油喚醒你的味蕾,用帶刺痛的花椒刺激你的舌頭和嘴唇,用帶辣的甜味輕撫你的胃口,再用炒過的乾辣椒電擊你,最後用甜酸味緩和一下之後,再用滋補的湯品緩和下來。」


至於火候,說起來雖然只是烹調時掌握熱度的時間和程度,但不同的食材對於油和水的反應不同,靠經驗觀察油與水的顏色,在適當的時間將食材下鍋,使得不同的食材都能在火之中融合出色、香、味的均衡。

完全地融入異國的飲食並不容易,尤其扶霞在90年代初期到成都時,整個城市可以讓外國人感到「舒服」的飲食場所並不多,她只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嘗試以當地人的想法吃下食物、感受食物、體會食物。

脆腸、海蔘或是鮑魚,這類帶著彈性又有嚼勁,且吃下時帶著黏液的食物。如果翻譯成英文是軟骨的(gristly)、滑溜的(slithery)、黏滑的(slimy)和濃膠質的(gloopy),這些在英文當中並不是用來形容好吃食物的形容詞。當扶霞開心地接待從英國來拜訪她的父母,開心地點著兔耳朵、鵝腸、毛肚、牛喉管,她的父母禮貌性地(卻帶著怪異的表情)咬著大腸時,她才體會到自己已經可以理解到這類食物的美妙之處。


除此之外,她也在中國不同的地方旅行,從四川、湖南、福建、北京到香港,不過一省一地之隔,對於一個已經熟悉四川話的外國人而言,不管是語言或是食物,彷彿到了另一個國度。

從食物或許可以看出當地人的個性與民風,扶霞認為川菜中總是帶著一絲絲甜甜的體貼,悠閒、好客且迷人,而湘菜的辣則直接、強烈且具侵略性,就和湖南人的直率態度一般。


能夠感受另一個社會、另一個文化,以當地人的角度看世界,並不代表完全讚同當地人的作法,扶霞以食物理解中國的文化與社會,她深愛中國的食物,卻也從食物的浪費、排場和汙染看到中國當代的問題。

書中的字裡行間,扶霞經常透露出90年代初期她剛到成都時的美好歲月,相對於2000年之後拔地而起的大樓,原有的老成都只在回憶中,鋪張且浪費的文化、貧富加劇的社會現象、一擲千金的飲食習慣。


杯盤狼藉、誇張的食材、華麗俗艷的場地似乎使她更加懷念在四川的第一年,蛋炒飯、炒青菜、魚香茄子、回鍋肉,在路邊沒有招牌的小店中,一些簡單的菜色就能讓她體會到中國菜的美好,也就是這樣簡單且溫暖的回憶讓她想寫一本關於川菜、關於中華飲食和關於中華文化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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