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日 星期日

11年九月的蒙特婁



回到了蒙特婁,開始Comprehensive review, 按照繳交給老師的書單一本一本的讀下來,一邊想著未來的論文,搜集材料,思考適當的理論架構以建立起骨架。從開始讀書的那一刻,就是朝向畢業前進一步。然而,讀書作為一種工作,當下所生活的位置,走過的地方與國家,似乎也默默的影響著我,陪伴著我一起穿梭時空。

記起剛到蒙特婁時,生活上還會注意到生活環境的差異,那時學了半年的法文,結束了和妳在巴黎幸福的生活,在蒙特婁一開始注意到兩個以法文為主城市的差異,也帶著心中永恆的參照點:台灣,作為比較的起點。在蒙特婁兩年後,雖然現在也會注意到一些文化差異,熟悉的街景,瞭解了生活的步調,一切似乎如此的自然。關於蒙特婁的生活札記也漸漸的少了,就好像以前在台北時,不會特別注意到生活上的細節。



然而,我真的融入了這個社會嗎?似乎也沒有,一開學看到校門口每天繞來繞去的抗議,學校的職員似乎抗議退休金的削減,我沒有太關切他們抗議的議題,只希望他們不要影響到獎學金進入我戶頭的時間,學校當局似乎不大想溝通與協調這件事,在網頁上還是掛著最近QS的世界大學評比:「McGill has placed first in Canada and among the top 25 universities globally for the eighth consecutive year in the QS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 McGill is ranked 17th worldwide, up from 19th in 2010」,看來似乎有點粉飾太平,畢竟,如果評比有如此好的成績,是不是代表員工的抗議就不具正當性呢?



其實我也不想太深究這個問題,九月的蒙特婁溫度十分舒適,在樹葉轉紅、大雪覆蓋這個城市之前,仍然綠意盎然,空氣清新,我常常詫異那些在學校前面的大樓沒有什麼人在清洗,卻如此乾淨。學校後方的皇家山作為這個美麗校園的背景,一切宛若風景畫一般,我常慢跑到山上的大十字架或是觀景台,俯瞰這個城市,這樣的距離似乎是我和這個社會的距離,是不是要關心社會議題好像不大重要。

我的人際網絡裡,指導老師一個是蘇格蘭人,在牛津讀完大學,接著在柏克萊和哈佛大學拿到碩士與博士,在哈佛教書教了一陣子才來到McGill,教育他的張光直、楊聯陞和Benjamin Schwartz先生的族群背景也挺複雜的;另外一個委員則是在荷蘭出生,在台灣成長到青少年的美國人,他的中文與台語都比我好,會跟我介紹台灣寺廟之間的差別和華南沿海不同地區的民間文化。其實教導我的老師都不是當地的魁北克人,也不是加拿大人,他們在世界各地的網絡似乎都比在當地強。至於同學呢?國際學生和加拿大各地來此處就學的人似乎是我遇到上比例最多的,有時會遇到一些魁北克同學,他們則是在中國待過好幾年,有的娶了中國老婆,或是講了一口好的中文,有時不免開始狐疑自己生活在何處。

對於我來說,來到蒙特婁讀書,也是流浪與旅行的開始,在這裡每次不到一個半月就會離開,當妳在巴黎時,一有假期就到巴黎與妳相聚。如果有個長周末,也會飛到紐約和在那邊工作的姐姐相見,畢竟,我們一家四口上次團圓的時候似乎已經是三年多前了,不是我回台灣時她沒空回來;不然就是我在世界某個角落時她回到台灣,與家人相聚的時間,總是在各式各樣的地點,有一次和媽媽在哥本哈根,我從巴黎飛過去找她,有一次則是爸媽與我在香港參加會議。除此之外,暑假或寒假在中國不同的地方旅行,Summer school、會議或是考古田野,北京、上海與四川等地。或是飛巴黎和蒙特婁時,在東京停留順便做個小旅行。





作為故鄉的台灣,在英法語夾雜的蒙特婁求學,聯繫手足之情的紐約,與妳享受流動饗宴的巴黎,來往於中國各地之間,以及作為遊憩後花園的日本。當在世界各地來來去去時,從羈旅的地方回到台北,這個熟悉的城市,似乎已經有點陌生,誠品湧入了大量的人群、永康街逛街時參雜著各式各樣語言、東區已經不是我生活的空間,如果不是妳,可能暫時不會回到這裡。當我走進故鄉,發現有種失落的鄉情,或許是家鄉已經改變,也或許是自己已經改變,到哪邊都有種隔閡。

站在皇家山上的觀景台,遠處的聖羅倫斯河,河的右岸是綿延的北美大平原,左岸則是我身處的蒙特婁島,此時我想到的參照點還是台北,鍾文音《在河左岸》的敘述主角是從南部遷移到台北的「移民」,她在時間與空間中以女性敏銳的角度觀察遷徙,敘事宛若河水的流動,其中的隱喻彷彿如希臘哲人所說的:「人不能踏入同一條河兩次。」,在小說中還夾雜著來往於巴黎、紐約和大溪地,遷徙所造成對於認同的焦慮,除了是個人的家族史,也是城市的歷史,或是整個時代的心態。就如同奈波爾小說中的主題,對於在地球上不同地方飄游的人,一直在尋找歸屬,也一直無法尋獲。這些人在所生活的國家是外來者,在自己的國家似乎又帶點隔閡。胡晴舫,穿梭來往於不同地方的旅人,在〈盡頭〉當中有種對於這種存在方式的感悟:

旅行的時候,總有那麼一刻,你以為,你再也回不去那個你熟悉的世界了。……你知道你被遺落了。如同那些在旅行中被用盡或視為無用累贅的物件,被丟落在旅途中程。沒有人會記得究竟是棄在哪一個城市,就算想起城市,也無從找起。
旅程繼續,你卻靜止在一個毫無輕重的角落,無聲無息的腐爛消失。
奇怪的是,每每都是這種應該是心痛害怕的時候,我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終於平靜的感覺了。
他說,「等一等。」我於是一個人站在偌大蒼穹之下,視線以內不見人煙,只有無窮盡的玉米田,混雜大片的黃色向日葵。風,寂寥。雲朵顯得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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