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聽日本的演歌(又是一個很特別的興趣),第一次知道三千院就是從演歌當中聽到,歌詞是這麼唱的:
京都 大原 三千院 京都大原的三千院
恋に疲れた 女がひとり 為情所累的女人是孤單的
結城に塩瀬の 素描の帯が 穿著結城塩瀬所出產的素描衣帶
池の水面に ゆれていた 有如池中水面上的波光搖曳
京都 大原 三千院 京都大原的三千院
恋に疲れた 女がひとり 為情所累的女人是孤單的
一開始聽到這首歌時是由一青窈所唱(在大覺寺唱演歌),後來又聽到石川小白合展現不同的唱法,讓我以為是為女性歌手所創作的歌詞,帶點悲情的苦戀。但是,翻閱了一些資料之後,才知道原唱者是デュークエイセス(Duke
Aces),一個四人的男子團體,1955年組成,是日本戰後很早的本土爵士歌手。恋に疲れた 女がひとり 為情所累的女人是孤單的
結城に塩瀬の 素描の帯が 穿著結城塩瀬所出產的素描衣帶
池の水面に ゆれていた 有如池中水面上的波光搖曳
京都 大原 三千院 京都大原的三千院
恋に疲れた 女がひとり 為情所累的女人是孤單的
三千院從女歌手的苦情歌變成爵士樂,對我來說不免有點意外,歌詞由知名的詞人永六輔所做,也成為京都的代表熱門歌之一。歌詞中點出了京都的三大寺院:三千院、高山寺和大覺寺。接著就以日本女性的傳統服飾接續著歌詞,從茨城縣的結城紬、鹿兒島的大島紬和新潟的塩沢絣,一個為情所苦的女性穿著這些服飾在古寺排遣心情。
京都的傳統服飾是西陣所產的染織,為什麼這位謎樣的女性不穿京都的衣服呢?永六輔歌詞中的女性所穿的衣服,其實是自己的妻子所愛的服飾,但其中孤單的女性是否指的是自己的太太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從歌詞中認識了三千院,我還以為這間古寺像是清水寺、大覺寺或是知恩院這樣知名的古剎,直到今年的夏天到京都後,才有不一樣的體認。
開會之餘的沉澱
六月底到京都開會,除了見到許多學界的朋友,也想更加認識古都。
我已經不知道來了京都多少次,有時只是匆匆路過,有時居住的時間較長,但總覺得無法好好認識京都,就像瞎子摸象,這邊碰碰、那邊摸摸,無法一窺全豹。但京都或許就是如此,千年的風華總無法看清,只有不停地探索,在自己有限的時間中,了解那無窮盡的寶藏。
開會之餘,夏天才剛開始,京都的溽暑是出了名的。遠離開會的緊張氣氛,前往自在輕鬆的地方,而且在夏日還能享受清涼的地方,是我嚮往的所在。京都有這樣的地方嗎?
如果我是一個平安時代的貴族,厭倦了宮中的勾心鬥角、日復一日的繁瑣禮儀,想要脫離這一切,我會到甚麼地方呢?遊人如織的地方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北郊的貴船神社則有一堆人在川上吃料理,似乎也不是太清靜,看著京都的地圖,洛北的山中,呂川和律川所經過的三千院,讓我想到了孤單的女子,為情所苦的女子應該不會選擇太吵雜的地方吧!
大原之里
開會完的隔天,帶著太太和小孩,從入住的飯店租車一路向北,道路漸漸的縮小,旁邊的綠意愈加繁盛,最後完全被森林所包覆,加上周邊的溪流,似乎走進自然中。
走進大原時間彷彿停止,除了部分的柏油路面還有點現代化的跡象,一派的田園風光,群山環繞的小平原成了這裡居民種作的空間。除了稻米之外,還有各種京都才能看到的傳統野菜,而此處最有名的農產品就是味噌,附近的農民都會自家釀製。
佛教音樂的聖地
以往大原稱為「魚山」,是日本天台宗的修行處,作為「天台聲明」的修行地。上面的詞彙似乎都有點困難,甚麼是「天台聲明」?有點類似基督教的讚美歌,是日本的佛教大師到了中國後帶回來的一種儀式,後來由良忍(1073-1132)在大原開設道場,傳承天台宗的「聲明」儀式。平安時代的「聲明」和舞樂、雅樂合奏,公開地舉行儀式。
由於「聲明」在大原舉行,不僅蟲魚鳥獸都在此聞道,附近瀑布也都因此沒了聲音,因此三千院附近的瀑布有「音無瀑布」(音無の滝)之稱。而將大原稱為「魚山」又是為什麼呢?
魚山在中國的山東,佛教音樂中的「魚山唄」從此而來。三國時期,曹植曾有一段時間住在魚山,在當地翻譯佛經,也隨著僧侶吟唱從印度而來的「梵唄」。西方而來的佛教旋律相當優美,但卻苦無漢語的詞彙可以演唱,才高八斗的曹植便以梵文的旋律搭配漢語的歌詞,讓印度的「梵唄」在中國得以吟詠,史書上稱為「改梵為秦」。
「魚山唄」到唐代時,隨著入唐的僧人傳到日本,在日本將佛教音樂稱為「聲明」,而大原以往稱為「魚山」就是因為此地是佛教音樂的聖地。
東洋的寶石箱
三千院在日本天台宗位階相當崇高,殿宇的設計也十分雅致,並且處處皆有巧思。坐落於律川和呂川的中間,後面倚著小野山。三千院有正殿、客殿、宸殿,還有池泉迴游風格的庭園:有清園和聚碧園,透過自然的地勢加以安排,並且讓庭園的景色融入建築中。
正殿即是往生極樂院,是藤原時期(894年~1285年)所留下來的建築,其中供奉三尊阿彌陀佛。三千院的建築外觀並不顯著,清幽的禪院,相當的簡樸,但庭院卻處處顯禪機,春日的櫻花、夏天的紫陽花、秋日的楓紅、冬日的雪景在三千院都有不同的特色。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觀可讚嘆之處。以往平安時代的貴族,不少人都在此隱退,離開世俗的煩擾。
六月底適逢日本的梅雨季結束,有句話說:「雨過青苔潤。」光亮的色澤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不同的層次。日本人養苔是種獨特的美學,區分出一百多樣不同種類的苔,讓綠意展現出豐富的層次感,有的像是柔軟的地毯、有的像波光搖曳的湖面。從苔看出萬事萬物的禪機與哲理,讓我想到柳宗元的詩:
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
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
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
道人的禪院清靜幽雅,綠意的苔連接著深處的竹林;日出的陽光映照著晨間的霧氣和露水,青翠的松樹宛如沐浴後塗上脂粉一般,恬淡自適的感覺讓我無以言喻,但內心所悟出的禪機相當滿足。一片苔原就是一個世界,細細體會有如萬花筒一般的精采,難怪井上靖讚美三千院的苔庭是「東洋的寶石箱」。
我們帶著剛滿一歲的孩子在庭院中欣賞,在苔癬的綠意中發現了幾尊帶有童趣的地藏,日文稱此為「童地藏」(わらべ地蔵),護佑孩子健康成長。他們站著或坐著,也有橫躺和歪著頭的,相當討人喜愛,而且在一片綠意的苔中,好像在玩捉迷藏,希望童地藏能讓小寶貝健康長大。
回程時,穿過田野和森林回到京都市中心,昨日學術會議的緊張感已經消卻,京都的景色好像有點不同了。或許〈孤單的女人〉中的那位主角,在走過三千院後,也會有不同的人生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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