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3日 星期一
阿才的店
四年一次的儀式性活動再度結束,過年時會有一半的人開心、一半的人感到落寞,過完了年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不管如何,在完整的程序下,一票一票的實踐,體現出來的結果都是好的。投完了票,過兩天就要回蒙特婁開始一個新的學期,資格考繼續、當TA繼續、寫論文也繼續,人生持續往前,乍看之下似乎相同,但似乎又改變了一點甚麼。
選舉的夜晚,開票已經大致抵定,比平日的晚餐時間略晚,我們在健身房運動完後,到位於仁愛路與金山南路附近小巷子當中的「阿才的店」吃晚餐。白天天氣還不錯的台北,晚上下起了雨,走進阿才的店,不似平常的喧嘩與熱鬧,帶著點憂傷的寧靜。老闆娘要我們到樓上坐,剛入坐不久之後,樓上唯一的一桌客人就離開了,只剩下我們。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當我們不知道晚上該吃甚麼時,直覺的反應就是到阿才的店。阿才的店1987年開店以來,陳設與裝潢大致上都沒變,從門外就可以看到他的「懷舊風」,牆上掛著早期50 、60年代台語電影的海報,在矮小的板凳與木製的桌椅上用餐,即使在二十多年前的80年代,也略顯古意。除此之外,1987年蔣經國風中殘燭的身體知道獨裁、專制和高壓的體制再也無法維持,宣布解嚴,台灣社會的氣氛漸漸走向開放,黨外運動風起雲湧,阿才的店在當時成為黨外政治人物晚上聚會的場所,從以前的許信良、施明德到後來的學運世代,都是它們的座上嘉賓。這樣的夜晚,在阿才的店吃飯相當的應景。
要成為口耳相傳的聚會場所,除了氣氛具有濃厚懷舊的「台灣味」,東西好吃才是關鍵。以我們吃過的滷味牛三寶,採用本地黃牛的牛腩、牛肚、牛筋,以紅豆瓣和黑豆瓣分別滷煮再混合,味道在鹹味中帶著點甜味;油條蚵仔則是以大火爆香蒜、薑末和辣椒,再放進燙熟的彩椒、金針菇和蘑菇,接著將炸過的老油條配上新鮮的蚵仔,蚵仔的滑溜搭上酥脆老油條,口感既軟且脆,十分特別;宮保高麗菜用的是老闆自製的辣油,以雞心椒和大蒜製成,再加了紅蔥油、白醋、黑醋、米酒與醬油拌炒,讓這道看似普通的高麗菜也變得不一樣。阿才的店的菜餚從菜單上來看與一般的台式熱炒店沒有甚麼不同,但每道菜都有他匠心獨到的地方。
二十多年後,歷經總統直選、政黨輪替,在仁愛路這樣一個台北市豪宅的集中區域、精華地段中的小店,去年阿才的店傳出地主和建商可能會收回土地改建的消息,如今雖然暫且支撐得下去,但有一天也將面臨店面被收回的命運,經得起政治民主化的過程,貧富差距日益惡化的現在,要在市中心維持這樣懷舊且平價的小店,勢必越來越難了。
台北變得很快,尤其是這幾年已經不住在這裡,每次回來,以往熟悉的地方,雖然大樓依然沒有甚麼設計感,街景依然灰暗、空氣依然混濁、冬天依然陰濕,但似乎變得更加擁擠、四周的人群湧入了一些操著大陸口音、香港口音的北京話,這些話對我有些生疏,那些不是我在台北居住時習慣的語言。在總統選舉的日子裡,我習慣躲到熟悉的地方,阿才的店老闆與一群人在喝酒,講著台語或是台灣的北京話,電視上播放著選舉的新聞,有人舉起了酒杯、或是夾起一塊滷味、或是看著電視,神情似乎都有點落寞。
我沒有和Camille討論今晚的感覺,但見到她在Facebook上的留言,與我的感覺十分相近:
開票結束後,我倆帶著淡淡的無奈到阿才的店躲避外頭的哄鬧。其實藍綠幾乎持平,細微的差異即將使台灣歷史產生怎樣的改變卻未可知。我只知道,誠品不再是我愛去的地方,因為總有股奇怪的臭的味道從我身旁經過,不喜歡連嘉義這樣偏僻的地方,用餐都得聽隔壁一桌陸客高聲談笑坐擁嘉義的“女儐”。情何以堪?四年來,台灣的經濟的低糜只是被上面的人用紙用煙霧掩蓋住,踩著泡泡追逐金潮的商人有誰想過泡泡是鯊魚的嘴或者黑洞的美麗入口?我講的委婉,事實上全球經濟都一樣蕭條,但沒有一個國家像台灣這樣蠢到想抱別人大腿賺錢。
選舉的夜晚,我選擇熟悉的食物、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環境與妳共度這個夜晚,希望下次、下下次……回來時,台北還是有一個熟悉的地方讓我們得以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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