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8日 星期一

〈打開我的圖書館〉



〈打開我的圖書館〉是班雅明著名的文章,是所有書蟲奉為圭臬的作品,這篇文章是所有愛書、藏書之人的辯護之詞,喜歡買書的人不免都會遭遇到一個千篇一律的問題:「那麼這些書你都讀過嗎,先生?」班雅明彗黠的回答這個問題「不到十分之一。我想你不會每天都用你的高級瓷器吃飯吧?」

離開台北的家出國之前,我將一箱一箱的書打包,帶到中壢,暫存在堆放雜物的貨櫃中,這次老爸為基金會起造新房子,我有了一間圖書室作為安放部分書籍的容身之處。媽媽幫我找到了專做松木傢俱的材料行,訂製了四個高達220公分高、寬100公分的書櫃,加上五個120公分高、100公分寬的小書櫃,放在7坪大的房間中,中間放置一個桌子,一個小型圖書室的硬體雛型就具備了。軟體的部分則是我那些當初打包的書,將近五十個水果箱,扣除掉放在家中和蒙特婁宿舍的書,裡面大部分都是我比較少用到的書,這些書大部分是大學和研究所時所買。



整理幾十箱自己所購買的書,就如同班雅明所言:「一旦你走向堆成山的箱簍,從中發掘書籍,讓它們重見天日,或者說不眠於夜色,有多少記憶蜂擁而至。能最清楚地顯示打開藏書之魅力的,莫過於要中斷這活動真是難上加難。我從中午開始,直到半夜才收拾到最後幾箱。」我總共花了五天的時間,雖然沒有整理到半夜,但從下午一、二點到晚上八、九點,開箱、分類,有時看到一些久未翻閱的書,不禁又讀了起來;有時看到素未謀面的書,還懷疑它的身家來歷。一本書,代表著一個悠閒的午後或是一個愜意的夜晚,口袋裡有些閒錢,走向書店,翻翻找找,看到一個中意的標題或是其中幾頁精彩的篇章,決定帶回家投注時間將其中的內容轉化成自身的一部分。

或許書真的太多了,有一陣子我也克制自己的慾望,除非閱讀了完後,才買進新的書籍,但買書、藏書似乎就像喜歡衣服的人永遠覺得衣櫃裡少了一件,嗜書的人也總覺得書櫃當中缺了一本。

在這個充斥著越來越多不同的媒體、影音資訊的年代,讀書的時間相對減少,文字似乎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日漸減少,在密蘇里州的一個以舊書店維生的老闆Tom Wayne,為了降低庫存,打算捐出兩萬本書給當地的圖書館,令人意外的是,似乎沒有人需要,他一氣之下,為了表達大家對於文字與書籍漠視的抗議,開始燃起熊熊大火以處理這些書,除了引來群眾的圍觀還遭到警察的取締。



有趣的是,在閱讀時間減少的年代,出版量卻大量增加,當代的出版量就如同目前的消費社會一樣,供給量大過需求量,Gabriel Zaid有一本書的標題《如此多的書:一個什麼都多的年代裡的閱讀與出版》(So Many Books: Reading and Publishing in an Age of Abundance), Zaid 說道「出版費用降低促使更多人公開發表他們自己的心得。」當今的世界似乎是:「誰都可以在沙漠中講得起道。」

Zaid 對於書太多的現象並不擔心,但他並不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投筆當作家:「關於那些想當作家的人,紀德說過,『別來了,別來了』(Découragez! Découragez!)。那意思是說真正的作家是擋不住的,而其他的則正好省下白費工的時間。」在眾聲喧嘩的年代,要聽得到音樂似乎更加的困難,如何選擇屬於自己的書,建造一個自己風格的圖書館,如同Zaid所言,閱讀的重點不在數目多寡,而在對於人生的啟示和閱讀後的感受。他用了一個很美的比喻:「街坊、雲彩、他人的存在,對自己是否具有意義,而自己的生存是否因而多了份具體的動力。」

整理書時,我注意到幾本談「書」、說閱讀的書,頓時不知道該把《查令十路84號》歸於何類,於是索性把所有關於「書」的書歸於一類,這一類包含Alberto Manguel的《閱讀地圖:一部人類閱讀的歷史》、《藏書考:圖書館的誕生與沿革》、《記憶之術》、《查令十路84號》,傅月庵的《蠹魚頭的舊書店地圖》,學術類的包括錢存訓的《書於竹帛》和一些明清出版文化的相關研究。



在這一類中,我武斷的將《博爾赫斯全集》和《書鏡中人—波赫士的文學人生》也置於這一類之中,喜愛波赫士的人,應該覺得這樣的分類範疇是完全恰當的吧!在他幾近全盲時,他擔任布宜諾斯愛利斯國家圖書館的館長,波赫士的小說〈巴別塔圖書館〉有個充滿魔幻寫實的比喻:

宇宙(別人稱之為圖書館)由許多六角形的迴廊組成,數目不能確定,也許是無限的,中間有巨大的通風井,迴廊的護欄很矮。從任何一個六角形都可以看到上層和下層,沒有盡頭,迴廊的格局一成不變。除了兩個邊之外,六角形的四邊各有五個長書架,一共二十個,書架的高度和樓高相等,稍稍高出一般圖書館員的身長。沒有放書架的一邊是一個小門廳,通向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六角形。門廳左右有兩個小間。一個供人站著睡覺,另一個供人大小便。邊上的螺旋形樓梯上窮碧落,下通無底深淵。門廳裡有一面鏡子,忠實地複製表象。人們往往根據那面鏡子推測圖書館並不是無限的;(果真如此的話,虛幻的複製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卻幻想,那些磨光的表面是無限的表示和承諾……光線來自幾個名叫燈盞的球形果實。每一個六角形迴廊裡橫向安置了兩盞。發出的光線很暗,但不間斷。



在這篇小說的結尾,當小說中的圖書館員疲憊的走過無止盡的長廊,瞭解到這座圖書館只是另一個圖書館範疇的一部分,知道了這一個存在的事實,他說:「被這個美好的希望所鼓舞。」在一個我的空間當中、一個人為的宇宙當中,範疇只存乎一心,某一本書的價值與歸屬,都在圖書館的擁有者,他是孤獨如波赫士小說當中的館員,同時也是充滿希望的在無邊無盡的世界中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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