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普及的當下,已經很難想像以往沒有電腦打字的時代。
記憶中,小學的時候看到學校辦公室有一台像棋盤式的字盤,上面充滿著一個一個的鉛字,打字員奮力地尋找每個字,以使手寫的字能夠轉化成一個一個工整的印刷字體。
技術性的東西很容易被淘汰,當更加快速、更為便捷的使用方式發明,舊的技術很容易為人所忘記,電腦排版取代鉛字印刷也是如此。
然而,台北市太原街的巷子中,還保留著尚未被時代洪流所淹沒的鑄字行,保留早期的鉛字活版印刷。後火車站的太原路,在這裡仍保有早期台北街頭的感覺。小巷不起眼的樓房之中,走進去成排成排的櫃子裝滿密密麻麻的鉛字。其中有超過12萬個漢字,還有英文字體與常用符號。
電腦文書處理的時代,保留過去的技術並不容易。活版印刷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在鉛字上墨後轉印於紙上,其實和印章的原理相同。每本書中的每一頁組合之後印刷,印完之後拆解,重新熔鑄,可以拿到另一本書上重複使用。
《夢溪筆談》紀載畢昇的泥活字印刷,說明活字印刷與以往雕版印刷的不同:
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範置鐵板上,乃密布字印。
若只印三二本,未為簡易;若印數十百本,則極為神速。
舊日鑄字行的原理基本上與畢昇所發明的相同,只是採用的是鉛活字。
台北的鑄字行以往主要在萬華和後火車站,大型的鑄字廠還有上百名的員工。隨著電腦發展出文書處理的系統,造成鑄字行大量的倒閉。
民國90年,台灣最大的中南鑄字行關門,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時代結束之後,日星鑄字行還留下來的原因主要是對於舊時代的不捨和文字的眷戀與愛惜。
鑄字先以300度和360度的高溫將鉛融化成鉛液,再覆蓋銅模,接著快速冷卻成銀白的鉛字。鉛字放在成排成排的架上,必須按照書稿從成千上萬的字當中挑出所需的字,速度和精確性是工作必備的要求。
從文字的角度,探尋中國文化,或許可以勾連更深一層意涵,雷德侯(Lothar Ledderose)的《萬物:中國藝術中的模件化和規模化生產》(Ten Thousand Things: Module and Mass Production in Chinese
Art),在第一章之中將漢字的系統視為中國文化之根本。
作者分析《華手經》石刻中的一部分文字說明每個漢字之間的關係,具有五個由簡而繁的層面所構成的系統,包含:元素、模件、單元、序列、總集。彼此之間的關係為,單獨的漢字,連貫的文本、而後形成所有的漢字。
漢字的基本元素為筆劃,雖然每個字都方方正正不盡相同,但其中的組成元素並不多,變化有限,遵照一定的規律,西方的字母橫向排列就可以組成無數的單詞。透過文字類型的不同,雷德侯闡述歐洲人與中國人在表音與表意兩種類型文字上的不同文化要求,他提出了一個有趣的思考:「漢字是中國保持文化一體性和政治體制穩定的最有力的工具。」
雷德侯抓住了中國文化中模件化和大規模生產的特性,所謂的「模件」即是一個一個標準化的零件,零件每個都相同,但組合起來就可以創造出無窮的變化。「永」字的一點、一橫、一豎、一豎鈎和四種不同的斜向筆劃是標準化的零件,青銅器的裝飾風格也是如此,秦始皇兵馬俑的製作也是一個一個零件所構成的無窮變化、建築的斗拱、開間到整個庭園、院落、皇城都是一個一個固定的零件所形成。
活字印刷當然也是模件化與大規模生產的實例,從整個中國文化來說,印刷術有其技術性的根源,印章與印刷之間是個有趣的關聯性,印章很明顯的就是印刷的元素。
原理雖然簡單,但由於中國文字的特性,不是字母文字,如果以中文進行篇幅較長的寫作,按照錢存訓的說法,必須使用數以千計且不同的漢字,印刷時每個字需要幾個活字,較常用的甚至需要20個以上,一套漢文活字中至少需要準備20萬個活字。
相較於拉丁字母的文字,包含大寫、小寫、數字以及其他的符號在內,大約在100個符號上下。漢字活字存放時必須按照一定的次序,對於識字程度較低的工匠,這樣的工作需要技術的熟練。
錢存訓對於活字印刷的評價,認為中華文化雖然創造了活字印刷,但由於文字的特性,使得活字印刷難以取得長足的進步。相較於西方發展出打字機,中文只有等到電腦的文書處理發展之後,才可以快速的處理訊息的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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