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7日 星期六
一路向北
一大早進入Penn Station,這座一九○五年蓋好的車站,在九○年代重新整修,來來往往的旅客都是從長島、紐澤西來上班的人群。長程火車在美國整體上來說並不是旅遊方式的主流,Penn Station還特別有一個Canadian Check-in,因為是跨越國境的火車,尚需查驗證照。從Penn Station出來後,搭著北上的火車回蒙特婁,兩年前我曾搭著同樣的一條線從蒙特婁南下。
北美的旅遊習慣一般都是搭乘飛機,旅行是從家裡出發到機場,再從另一個機場到目的地,中間的旅行過程省略了,距離的感覺與時間不成比例,從紐約到蒙特得花上十個小時的火車搭乘時間,同樣的時間也可以從紐約到東京、巴黎。
當飛機旅行成為常態,人們對於空間與世界的認識似乎就壓縮成點與點之間,在點與點之間則是無止盡的空白。我喜歡火車旅行的地方在於在點與點之間,它提供了線性的維度,透過這個維度,得以觀賞面向與空間的地景。
火車的旅行是觀察地景很好的方式,所謂的地景意謂著對於有形世界的再現,透過觀看而成景致,觀察的人欣賞地景,亦顯現出一種特殊的感性,一種體驗外在世界的方式。「都市一如實境,亦是我所有作品核心的暗喻」,相較於魯西迪(Salman Rushdie)之前的作品,主要取景於倫敦及孟買,《憤怒》(Fury)則到了紐約,書中的背景對於曼哈頓的地景著墨很深。
以魯西迪的風格,對於紐約的描寫當然不會像是風景明信片之中勾勒出觀光客所欣賞的景點。相對地,魯西迪對於紐約的觀察,捕捉且深刻的批判後現代、離散的人文風景。即便如此,魯西迪面對紐約,也認為「紐約是當代無出其右的世界脈動中心,耀武揚威又令人神馳目眩」。
在紐約的三天,從David Bouley和Les Halles的法式料理、Blue note的爵士樂與百老匯的音樂劇、第五大道的逛街與漫遊。旅行,在這個時代,彷彿就如儀式一般,我來、我看、我拍照,每一次的經驗都可以成為「私有」的一部分,將紐約、巴黎與東京化成自身的一部分,成為共同的記憶、經驗與分享。
紐約、巴黎、東京這三個我造訪將近十次的城市(有的還超過),在巴黎也住過半年。東京、巴黎是大型城市,但我不會說他們是多元化的城市,它們都維持自身的步調,吸收不同的文化,最後在巴黎或是東京所看到的異國文化其實是法國或是日本本身文化的一部分。以飲食為例,在巴黎的中國餐廳,基本上是法國式的服務與上菜步調,連裝潢都顯露出法國人呈現異國風味的方式。然而,在紐約,多元可能本身就是一種本質,最好的法國廚師會在這裡大展身手,甚至透過在紐約的名氣再紅回法國,重新定義法式餐飲的特色。布希亞睿智的觀察到了這個本質:
為什麼有人要住在紐約?他們之間並沒有關係,除了一股單因雜處一地而產生的內在電流。一種毗連的奇妙感覺,一種對人為中心地位之吸引力的奇妙感覺。這是何以它變成一個自我吸引之宇宙的原因,因此沒有理由離它而去。………雜居讓其中的每一分子併出了火花,而在他處,雜居只會抹消彼此的差異。
在紐約,可以吃到最好的法式料理、日式料理、希臘料理、中式料理……等,然而,當你問甚麼美國料理最好吃時,可能得到的答案是牛排館,如Peter Luger,諷刺的是,Peter Luger是俄國人開的。
然而,當多元本身成為城市的本質,缺乏了共同的基礎,註定了這個城市本身的疏離與隔閡,歸屬感的難以追尋。故來到紐約是為了發展事業、娛樂、美食,但不是駐足與久留的居所。
當火車從曼哈頓出來,一路向北,從只是冬日蕭條的景色的進入一片白色的大地,在一夕與下一夕之間,於我們出發與我們降落的夜晚之間,火車跨過冰凍、寒冷的大地,沿著哈德遜河(Hudson River),沿著凍結的湖泊,在溫暖的火車車廂裡奔逸,然後,漸漸消逝於地平線上。
這趟旅行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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